[亮统亮]美貌即为正义
第一次用这种文风 无考据
明灯高悬，弦乐宛转。剧场里桌桌满座，伙计们在桌与桌间穿梭，端茶送水，时不时还要呈上点瓜子果脯。忽然，曲调一转，剧场中鼎沸的人声归于平静，观者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戏台。一板一眼的节拍中，盛装的人一步一顿踏上戏台，一个精妙绝伦的亮相，引得满堂喝彩。
歌者在旁吚吚呀呀地唱着曲，戏中人一翻手腕，露出宽大袖子下手掌与手臂间球形的关节，观众却不觉得怪异，看得更加入神。
这种“人偶戏”，在此城中原先并不常见，直到半个月前一名神秘的手艺人在城里最大的戏楼演了一场。当时到场的人不多，其中大半是来图个新鲜找乐的，谁知大戏开场，登台的人偶不是真人，胜似真人，衣袂飘飘，眼波流转，一双桃花眼被赋上了奇异的神韵，眼尾一挑，妖冶的美感随着乐曲飘扬在整个戏楼里，不知撩动了多少人的心。看过那场戏的人，散场后无一不在亲朋好友间夸赞了许久，说那人偶如何美艳如何栩栩如生，人偶戏的名声，也就此传开。从那之后，戏楼每晚人满为患，慕名而来想要一睹人偶风姿的不在少数。
诸葛亮坐在二楼包厢里，抿一口清淡茶水，手中羽扇轻摇，目光就没从人偶身上离开过。伙计见他气度不凡，殷勤地端来许多零食，他却一点没动。
他此行的目的，并非是来听曲看戏，而是寻找一位谋士奇才。主公得到的情报上说，这位谋士号为“凤雏”，有着过人才能，然而行事诡秘，令人难寻其踪。日前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迹，这个人正在城里演人偶戏，从不露面，也不允许他人进入后台。
招贤纳士，一向是诸葛亮所擅长的，让他感到棘手的是，情报中也说了，这个操纵木偶的人，多半是因为自己长得奇丑无比，才把人偶做的美貌无双，同时遮遮掩掩，不让外人看到自己真容。
诸葛亮最讨厌和两种人打交道，一种是智商低的，一种是长得丑的。
原因也很简单，智商低会传染，而长得丑会让他眼睛疼。
一想到散场后要和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大谈人生理想、治国方略，尽自己所能把他收为同僚，说不定还要共事若干年，诸葛亮就觉得一阵难受，只好调整一下表情，把注意力放回人偶身上。
水袖翻动，人偶侧头一笑，总算让颜狗卧龙先生找到了点名为“好看”的慰藉。
-
戏台上的假戏子动作一顿，收板停拍，乐曲的余音随之没入寂静。全场叫好声雷动，它收起动作，向台下行个礼，飘飘然地下了台。
客人们站起身，带着或兴奋或欢快的表情，高声谈论着刚才的表演。伙计们纷纷出动，收拾起这些客人留下的片片狼藉。
诸葛亮不慌不忙地走下楼梯，绕过一楼的散桌，径直向后台走去。他心里清楚得很，给人偶换戏服就要费不少功夫，这时现身，能把凤雏“堵”个正着。
他步入后台，脚步轻盈不带声响，转到这里唯一一扇紧闭的门前，伸手一推。
这时，一个小伙计发现了这个擅自进入后台的人，惊叫道：“客官！你不能进那个房间！！”
晚了，诸葛亮已经把门推开了。小伙计匆匆忙忙地追进来，虽说是要制止他，也不免好奇这个操纵人偶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，眼神直往门里探。他和诸葛亮一齐向房内看去，屋内除了一套桌椅和散乱地摆在上面的胭脂铜镜，空空如也。
“他已经走了……？”小伙计愣愣地问道。
诸葛亮摇了摇扇子，压下心头吃惊的情绪，回答道：“应该是吧。”
他转身走向出口，离开后台之前，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屋顶。
诸葛亮走出戏楼时，天色已晚，看客们早已各自归家，远处依稀可见几人并肩而行。热闹之后便是萧瑟，长街恍若无人之境，只有戏楼里的点点灯光带着些烟火气。
突然，在他的头顶之上，瓦片轻微挪动，发出了极细小的声响。一阵夜风拂过，吹起他的发丝和衣摆，诸葛亮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，足尖一点，掠上房顶。
诸葛亮在屋顶上站定，环视一周，刚才藏在屋顶上的人早已无影无踪。他也不心急，闲庭信步般负手在屋顶上绕了一圈，才对着空气朗声说道：“偷看了我之后就跑，跑得还挺快啊？”
话音刚落，人偶从天而降，幽幽地答道：“卧龙先生果然厉害。”
它说话时，嘴唇一动不动，声音如同从虚无中传来。人偶褪下戏装卸去妆容后，皮肤在月光映射下显得格外苍白，原本灯下昳丽的面容，此时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。
诸葛亮向那人偶缓缓走近几步，问道：“为何本尊不肯现身？”
人偶不答，脸上的诡谲表情不变，双手依然机械地悬在半空，淡粉色的长发被笼罩上一层冷冽的光晕。
诸葛亮停在人偶身前五步处，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的双目，接着问道：“难道是因为，本尊相貌不佳，羞于见人？”
人偶手指一抖，五条极细的丝线，在月下闪着森森寒光，挟着破空声袭来。
诸葛亮早有准备，看到人偶的反应就知道挑衅成功，身旁浮现出数枚刻印，羽扇一动，刻印化作几道蓝光，和丝线迎面相击。
丝线与刻印在空中相撞，一阵爆破声后，复又归于宁静。悠扬的男声再次响起：“我知道你想挑衅我。”
诸葛亮稍加盘算，若是比耐心，两个人应当不分伯仲。刘备对这位谋士志在必得，机不可失，与其步步为营，不如速战速决一击胜负。
诸葛亮一抛羽扇，扇子在空中翻转，分解成七枚环绕在周身的蓝色刻印。他在刻印的掩护下，双手间聚起一发气波弹，方向直指人偶。与此同时，他的脚下出现一个蓝色法阵，身形瞬间移动到人偶面前。
一寸近一寸险，险中亦能求胜。人偶想要打断他，手指一弹射出数根丝线，被刻印悉数拦下。眼看气波弹已经蓄力到极限，诸葛亮肯定，那个人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人偶被打坏。
虽然对自己的推测很有自信，可是看到人偶迟迟没有动静时，诸葛亮也不免有些迟疑。他正要推出手中的光球，忽见眼前人影一闪，几道白色凤形残影掠过之后，原先人偶所站的位置上，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诸葛亮连忙调转方向，幽蓝色光团掠过那人的银色卷发，去势不减，在远处的天空中炸成一朵烟花，一如诸葛孔明此时的心情。
那人身上的衣饰，风格与人偶的衣装相仿，只是更为简洁朴素。此时他迎风而立，一侧宽袖猎猎飞起，兜着一袖月色，与人偶有七分相仿的面容中更添清逸明秀，分明一派风流。
惊为天人。
诸葛亮心中惊讶，暗自鄙夷了一下写情报的人，可表面上仍是波澜不惊。他拱手行礼道：“在下诸葛孔明。”
凤雏先生眼尾弯起，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，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竟和狐狸有几分神似，方才人偶身上所带的妖异气息在他身边骤然涌起。他回礼道：“在下庞统，庞士元。”
庞统微微侧头，接着说道：“卧龙先生好狠心，为了逼我现身不惜和人偶大打出手。我若是晚了一步，你把它打坏了，我可要心疼好久呢。”
他轻佻的语调有种莫名的引力，能让人心神大乱，诸葛亮定了定神，说回正题：“当今天下三分……”
第一句话还未说完，庞统摆摆手说：“好。”
诸葛亮不免惊讶道：“什么？”
庞统又笑了起来，一撩颈侧的长发，果决地说道：“我说，好。我和你回蜀国，给刘备做谋士。”
诸葛亮心跳异常地有点快，一扬眉梢，语速也不经意间加快了几分：“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我此行的目的，竟答应得这么容易。”
要知道，他可是准备了一大套说辞，从天下局势到蜀国风土，上至高祖伟绩下至巴蜀小吃，千言万语都是为了不负嘱托得此谋士。
“久闻卧龙智谋绝代一表人才，今日得一见，果真才貌双全。”庞统注视着他说道，“若以后能一同谋事，倍感荣幸，哪里有推辞邀约的道理？”
诸葛亮笑道：“过奖了。既然阁下已经同意，不如稍作收拾，我已备下马车，明早即可动身复命。”
“我没有行李，带上它就够了。”庞统在空气中一拉，人偶瞬间出现在他身旁，向诸葛亮行了个礼。
“果然是……不同凡响。”
诸葛亮打了个响指，檐下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。两人相视一笑，先后从楼顶一跃而下。
马蹄踏破夜色，马车奔驰出城，向蜀地的方向疾驰。车厢里点着一盏油灯，诸葛亮身边，庞统靠在一边打着盹，而那个和人等高的人偶半死不活地坐在诸葛亮腿上，垂着眼皮，仿佛在颠簸中马上就要散架。
又是一阵颠簸，庞统双目紧闭，眉头微蹙，似乎是睡得不舒服，换了个姿势，歪头靠在身边的人肩上。诸葛亮呼吸一滞，却没有躲避，只是帮他拂去了垂在脸前的银发。
他没有看见，当他一手撩起窗帘看向窗外时，庞统靠在他肩上，轻抬眼皮看向他的侧颜，嘴角翘起了满意的弧度。
来日方长啊，来日方长。
人偶师和他的人偶已从城中消失一年有余，期间流言四起，有说人偶师赚够银两回家娶媳妇的，有说他去了别的城镇的，更离谱的，说他是山间修炼的妖精来人世渡劫，劫后便遁去无踪。
茶余饭后，总有人提起当年的人偶戏，舞榭歌台，盛况不再，皆为叹惋。神秘的人偶师、妖魅的人偶，在这小城里来也匆匆，去也匆匆，只留岁月中一瞥惊鸿、一段传说。当时的看客们，踏过楼前青砖，数过檐上黛瓦，却无从得知，那些悠悠时光中曾惊艳一方的身影，后来去了何方，并肩运筹，何人与共，决胜几场战斗，续写了怎样荡气回肠的进退同谋。
END
